第ｌ４卷第３期 ２０１２年６月 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Ｅａｓｔｅｒｎ Ｌｉａｏｎｉ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ｏ１．１４ Ｎｏ．３ Ｊｕｎ．２０１２ 【鸭绿江论坛】 朝鲜许筠诗学对摘句批评的运用 ——以对朝鲜诗歌的批评为中心 王 成 （民族大学朝鲜语言文学系，北京摘１０００８１） 要：许筠的诗歌理论深是中国诗论影响下的产物，许筠更承传了中国古典诗学的批评方法，尤其是摘句批评朝鲜 诗人诗作，在其诗学批评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体现出了他的尊唐诗学意识。 关键词：许筠；摘句批评；朝鲜诗歌；尊唐意识 中图分类号：１３１２．０６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８５７２（２０１２）０３—００２６—０３ 摘句批评是古典诗歌批评的传统形式之一，在 中国诗学典籍中被广泛运用，如唐代殷瑶《河岳 英灵集》摘句论王维诗歌的艺术特色：“维诗词秀 调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着壁成绘，一句一 字，皆出常境。至于‘落日山水好，漾舟信归 风’；又‘涧芳袭人衣，山月映石壁’；‘天寒远山 净，日暮长河急’； ‘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 里’。” 宋代张戒《岁寒堂诗话》摘句批评陶渊 明的名句，突出了诗歌的意境之美：“渊明‘狗吠 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 山’，此景物虽在目前，而非至闲至静之中，则不 能到，此味不可及也。”…仍清代赵翼《瓯北诗话》 摘句品评李贺、韩愈锤炼诗句所造成的缺憾：“诗 家好作奇句警语，必千锤百炼而后能成。如李长吉 ‘石破天惊逗秋雨’，虽险而无意义，只觉无理取 闹。至少陵之‘白摧朽骨龙虎死，黑人太阴雷雨 垂’，昌黎之‘巨刃磨天扬’、 ‘乾坤摆礓破’等 句，实足惊心动魄；然全力搏兔之状，人皆见 之。” ｍ 等等。 朝鲜古典诗歌理论是中国诗歌理论的衍生物， 其诗歌批评方式更受中国诗歌批评方式的影响，其 中摘句批评就是承传中国并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诗歌 批评方式之一。朝鲜诗学著作广泛运用摘句批评方 式从高丽时期发其端，在朝鲜李朝达到鼎盛。高丽 诗学著作共有李仁老《破闲集》、崔滋《补闲集》、 李奎报《白云小说》、李齐贤《栎翁稗说》四部。 这四部诗学著作在论诗时，都大量运用了摘句批 评。如李齐贤《栎翁稗说》摘句比较诗文大家林 椿、崔滋二人的诗作：“林西河椿《闻莺》诗云： ‘田家椹熟麦将稠，绿树初闻黄栗留。似识洛阳花 下客，殷勤百啭未能休。’崔文清公滋《夜直闻采 直峰鹤唳》诗云：‘云扫长空月正明，松栖宿鹤不 胜清。满山猿鸟知音少，独刷疏翎半夜鸣。’二诗 俱是不遇感伤之作，然文清气节慷慨，非林之 比。” 朝鲜李朝共有一百一十多部诗学著作，摘 句批评成为诗家们最热衷的诗歌批评方式之一。如 朝鲜中宗时期曹伸《闻琐录》摘句批评朝鲜诗人 的诗歌风格：“近代诗，浑厚，如牧老‘风定树容 重，雨多苔色深’、 ‘雨暗桑麻径，秋身芋栗园’ 沉痛，如牧老《闻贼入西京》诗‘岂谓便如 此？茫然迷所为’，益斋‘愁听杜子三年笛，怅望 张侯万里槎’……”＿２ Ｊｌ∞涉及数十种风格，几十位诗 人。朝鲜仁祖时期申钦《晴窗软谈》摘句批评高丽 著名诗人郑知常的诗歌，高度评价了其诗在诗歌史 上的地位：“高丽郑知常之‘桃花红雨鸟喃喃，绕屋 青山间翠岚。一顶乌纱慵不整，醉眠花坞梦江南’， 警拔藻丽，我东之诗鲜有可比。”＿２Ｉ２ 等等。 许筠在朝鲜诗学批评史上举足轻重，其“识 鉴”（即对诗歌的理解、品评）被诗论家金万重评 为“近代第一”。许筠（１５６９—１６１８），字端甫，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３—３０ 作者简介：王成（１９８０一），男，吉林松原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朝鲜古典文学、中韩古典文学比较。 一２６— 第３期 王成：朝鲜许筠诗学对摘句批评的运用——以对朝鲜诗歌的批评为中心 工作，语出《史记・樊郦滕灌列传》：“舞阳侯樊 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这则诗话，许筠从 反面论述了诗歌源流的重要性，认为吴明济因为不 学唐诗所以做出了错误的论断。 许筠不仅仅看到朝鲜诗人诗作在整体上酷似唐 诗，更具体到个别诗人诗作上：“双梅《闻莺》诗 日：‘三十六宫春树深，蛾眉梦觉午窗阴。玲珑百 啭凝愁听，尽是香闺望幸心。’酷似杜舍人。”［２］２８７ 号鹤山、蛟山、惺所居士，其诗论观点主要体现在 《惺叟诗话》《鹤山樵谈》中。韩国著名学者李家 源对许筠的诗论评价极高：“余于我国历代诗话， 最爱乔山许筠《鹤山樵谈》、《惺叟诗话》，盖以其 旷世之慧眼，大非人人所可蕲及焉。且我国选学鲁 莽，独其《国朝诗删》精核鸷悍，虽善言者不能 摘其短也。”ｌ３ 许筠诗学对摘句批评的广泛运用， 体现了他尊唐的诗学意识。 许筠摘句批评朝鲜诗人诗作，最多体现在批评 朝鲜诗人诗作的源流、朝鲜诗人诗作的风格艺术等 方面。许筠在论述时，并不是孤立地阐释，而是将 二者结合起来，使论述充满了张力。 许筠认为郑梦周不仅仅是理学节义在当时有声 誉，他的文章更是豪放杰出，诗歌和盛唐诗歌的风 格很相似，并且诗句如其人。“郑圃隐非徒理学节 义冠于一时，其文章豪放杰出。在北关作诗日： ‘定州重九登高处，依旧黄花照眼明。浦溆南连宣 德镇，峰峦北倚女真城。百年战国兴亡事，万里征 夫慷慨情。酒罢元戎扶上马，浅山斜日照红旌。’ 音节跌宕，有盛唐风格。又日： ‘风流太守二千 石，邂逅故人三百杯。’又日：‘客子未归逢燕子， 杏花才落又桃花。’ ‘梅窗春色早，板屋雨声多。’ 皆翩翩豪举，类其人焉。”［２］２８６ 许筠认为在朝鲜朝初期，最著名的诗人是郑郊 隐、李双梅，郑郊隐的诗歌和唐人的佳作相比也不 逊色，而李双梅的诗歌非常有神韵。“国初之业， 郑郊隐、李双梅最善，郑之‘二月将阑三月来， 一年春色梦中回。千金尚非买佳节，酒熟谁家花正 开’之作，不减唐人佳作。李之‘神仙腰佩玉摧 摧，来上高楼挂碧窗。入夜更弹流水曲，一轮明月 下秋江’之作，亦楚楚有趣。”ｌ２ｌ２盯 许筠指出李阳城《燕》诗酷似唐人之作，但 是没有坐实：“李阳城之《燕》诗‘绿杨门巷东风 晚，青草池塘细雨迷’之句，酷似唐人。” 昕再 如：“湖阴《荒山驿》诗日： ‘昔年穷寇此歼亡， 鏖战神锋绕紫芒。汉帜竖痕余石缝，斑衣渍血染霞 光。商声带杀林峦肃，鬼磷凭阴堞垒荒。东土免由 禹力，小臣摸日敢揄扬。’奇杰浑重，真奇作也。 浙人吴明济见之批日：‘尔才屠龙，乃反屠狗，惜 哉。’盖以不学唐也。”＿２Ｊ２ 吴明济著有《朝鲜诗 选》八卷，屠龙，喻指极高的技艺，语出《庄 子》：“朱｛平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干金之家，三 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屠狗，喻指低贱简单的 杜舍人，即杜牧，他曾官中书舍人。许筠认为李双 梅《闻莺》诗非常像杜牧的诗风。再如他认为金 净之诗和刘长卿很相似：“金冲庵诗‘落日临荒 野，寒鸦下晚村。空林烟火冷，白屋掩柴门’，酷 似刘长卿。”＿２Ｊ２ 许筠认为朴守庵的诗歌深得杜甫、 陈子昂之风神：“朴守庵游青鹤洞有诗日：‘孤云 唐进士，初不学神仙。蛮触三韩日，风尘四海天。 英雄哪可测，真诀本无传。一人蓬山去，清芬八百 年。’渊悍简质，有思致，深得杜、陈之风。”［２１２９１ 许筠不仅指出李忘轩的诗歌风格有盛唐风韵， 更认为其《通州》诗歌直逼王维、孟浩然。“李忘 轩最沉着，有盛唐风格。如‘朝日喷红跳渤湃， 晴云拖白出巫闾’甚有力，‘冻雨斜连千嶂雪，饥 鸟惊叫一林风’老苍奇杰。其《通州》诗日：‘通 州天下胜，楼观出云霄。市积金陵货，江通扬子 潮。寒鸦秋落渚，独鹤暮归辽。鞍马身千里，登临 故国遥。’亦咄咄逼王、孟也耳。” 李陶隐的诗在朝鲜诗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 郑牧隐更是诗文大家。郑牧隐认为李陶隐《呜呼 岛》诗“可肩盛唐”，许筠对此持肯定态度，更指 出李陶隐的一首诗和唐朝诗人刘长卿相比亦不相上 下。“李陶隐《呜呼岛》诗，牧隐推毂之以为‘可 肩盛唐’。……其‘山北山南细路分，桃花含雨落 纷纷。道人汲井归茅舍，一带青烟染白云’之作， 何减刘随州耶？” 许筠不仅摘句论朝鲜诗歌的源流，更摘句论朝 鲜诗歌的风格，极具鉴赏力。如许筠摘句论李文顺 的诗风：“李文顺富丽横放，其《七夕雨》诗信绝 唱也。其‘轻衫小簟卧风棂，梦觉蹄莺三两声。 密叶翳花春后在，薄云漏日雨中明’之作，读之 爽然。又‘官人闲捻横笛吹，蒲席凌风去似飞。 天下月轮天下共，自疑私载一船归’，亦尽高逸 矣。”ｌ２Ｉ２斟许筠亦摘句论述了同李文顺齐名的陈烨的 诗风，认为他的诗清丽：“同时陈翰林烨，与文顺 公齐名，诗甚清邵。其‘小梅零落柳欺垂，闲踏 晴岚步步迟。渔店闭门人语少，一江春水碧丝 丝’，清劲可咏。”＿２Ｊ２ 再如他给予圃隐的诗歌风格 以高度评价，亦以摘句批评方式出之：“圃隐诗： 一２７— 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江南女儿花插头，笑呼伴侣游芳洲。荡桨归来日 欲暮，元央双飞无限愁。’风流豪宕，辉映千 古。”＿２Ｊ２跖许筠对金乖崖的诗歌风格也赞赏有加： “金乖崖诗亦豪放，如‘柴门不整临溪岸，山雨朝 朝看水生’、 ‘窗虚僧结衲，塔静客题诗’之句， 殊闲远有致。” 许筠通过对比指出申骆峰的诗清绝有雅趣，并 摘句加以论述。“申骆峰诗清绝有雅趣，《中秋泊 长滩》日：‘孤舟一泊荻花湾，两道澄江四面山。 人世岂无今夜月，百年难向此中看。’《船上望三 角》日：‘孤舟一出广陵津，十五年来未死身。我 自有情如识面，青山能记旧时人。’……篇篇可 诵。虽雄奇不逮湖老，而清鬯过之。”ｌ２ Ｊ瑚许筠更以 知人论世的方法摘句批评林石川的诗歌，认为林石 川Ｉ的诗歌如其人，诗歌写得惟妙惟肖，形象逼真。 “林石川为人高迈，诗亦如其人。《洛山寺》咏龙 升鱼降之状，文势飞动，殆与奇观敌其壮丽，其 ‘心同流水世间出，梦作白鸥江上飞’，矫矫有神 龙戏海意。” 许筠亦摘句阐释对作诗法的见解：“赵持世常 日：‘我国地名人诗不雅，如‘气蒸云梦泽，波撼 岳阳城’凡十六字，六字地名，而上加四字。其 用力只在蒸、撼二字为工，岂不省耶？’此言亦似 有理。然卢相诗‘路尽平丘驿，江深判事亭’、 ‘柳暗青坡晚，天晴白岳春’亦殊好。其在炉锤之 妙，何害点铁成金乎？”＿２Ｊ２９２“点铁成金”语出宋 第１４卷 宇终宵听，啼在山花第几层。’此诗当时以为绝 唱。余惯游关东，其所谓杜鹃者，即鼎小也之类。 浙人王子爵、四川人商邦奇俱尝来江陵，余问之二 人，皆日：‘非杜鹃也。’盖诗人托兴言之，虽非 其物，用之于诗中。如‘隔林空听杜猿啼’者， 我国本无猿也。如‘修竹家家翡翠啼’者，见青 禽而谓之淡洲翠也。‘鹧鸪惊簸海棠花’者，见大 鹊叫磔磔，而谓‘行不得’也，皆此类欤！”［２］２８５ 许筠记述了一次诗友盛会，也以摘句出之：“罗长 吟浞有诗趣，往往逼盛唐。申、郑诸老会于人家， 方咏蒲桃画簇，沉吟未就。长吟乘醉而至，夺笔欲 书簇上，主人欲止之，湖阴日：‘置之。’长吟作 二绝，其一日：‘老猿失其群，落日枯楂上。兀坐 不回首，想听千峰响。’湖老大加称赏，因搁笔不 赋。荪谷亦云：‘此盛唐《伊州歌》法。所谓截一 句不得成篇者也。”＇【。Ｊ 代黄庭坚《答洪驹父书》：“古之能为文章者，真 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人于翰墨，如灵丹一 粒，点铁成金也。”即通过改动文字，使诗歌变得 优美。 许筠摘句论证朝鲜诗人为了托兴言志，往往借 用非本国之事物，非常具有考证的价值。“李坚斡 诗：‘旅馆挑残一盏灯，使华风味淡于僧。隔窗杜 参考文献： 许筠的摘句批评体现了他的宗唐意识，许筠在 摘句批评朝鲜诗人诗作时以唐诗为基准是与他的诗 歌理论一脉相承的。许筠对唐诗评价很高：“有唐 三百年，作者千馀家，诗道之盛，前后无两。”［３］７２ 许筠在评价诗人诗作时，即使没有摘录诗句，只是 作泛泛而论，亦多以唐诗为标的。如他对洪侃 《懒妇引》 《孤雁》等诗评价为“似盛唐人 作” ，认为权群的诗“清右丞若也，旨柳州若 也” 盯，崔庆昌、白光勋“俱不失李唐蹊 径” ，李容斋的五言古诗“入杜出陈，高古简 切”＿２］２黯，姐姐许兰雪轩的诗“恰人盛唐”［２］２８９， 郑淳夫的诗“有中唐雅韵”¨２ Ｊｌ∞，等等。探讨许筠 诗学摘句批评方式，可以透视出唐诗对域外文学的 影响之深远，具有重要的学理价值与现实价值。 ［１］赵永纪．历代诗话精要［Ｍ］．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９． ［２］洪万宗，选编．赵季，赵成植，笺注．诗话丛林笺注［Ｍ］．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６． ［３］左江．朝鲜文人许筠的诗论研究［Ｊ］．中国比较文学，２００２（３）． （责任编辑：李军） Ａｐ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Ｚｈａｉ Ｊｕ Ｃｒｉｔｉｃｉｓｍ ｉｎ Ｘｎ Ｙｕｎ’Ｓ Ｐｏｅｔｉｃｓ ＷＡＮＧ Ｃｈｅｎｇ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Ｋｏｒｅａ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Ｍｉｎｚ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ｆＣｈｉｏｎａ，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０８１，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Ｘｕ Ｙｕｎ’Ｓ ｐｏｅｔｉｃｓ ｉｓ ｄｅｅｐｌｙ 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ｄ ｂｙ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ｐｏｅｔｉｃ ｔｈｅｏｒｉｅｓ．Ｈｅ ｉｎｈｅｒｉｔｓ ｔｈｅ ｃｒｉｔｉｃｉｓｍ ｍｅｔｈ． ｏｄｓ ｏｆ ａｎｃｉｅｎｔ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ｐｏｅｔｉｃｓ．Ｅｓｐｅｃｉａｌｌｙ，ｈｅ ｃｒｉｔｉｃｉｚｅｓ Ｋｏｒｅａｎ ｐｏｅｍｓ ｂｙ Ｚｈａｉ Ｊｕ（ｑｕｏｔｉｎｇ ｖｅｒｓｅｓ），ｗｈｉｃｈ ｄｉｓ— ｐｌａｙｓ ｈｉｓ 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 ｏｆ ｒｅｓｐｅｃｔｉｎｇ ｔｈｅ ｐｏｅｔｉｃｓ ｏｆ ｔｈ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Ｘｕ Ｙｕｎ；Ｚｈａｉ Ｊｕ ｃｒｉｔｉｃｉｓｍ；Ｋｏｒｅａｎ ｐｏｅｔｉｃｓ；ｒｅｓｐｅｃｔｉｎｇ Ｔａｎｇ 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 一２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