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海固生活过的父辈们,似乎都特别钟爱 罐罐茶,我的父亲也不例外。从我记事起,父亲每 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罐罐茶,喝完才上 山干活,雷打不动。那时候家里穷,没有电炉子,父 亲每次喝茶之前都得先生火,烟熏火燎的,呛得人 直咳嗽。要是遇上阴雨天,木柴湿漉漉的,不易点 经 一炙 自己的女儿,姥姥就找茬数落父亲,说父亲懒、馋、 自私,光知道自己“享受”,也不帮母亲干活。脾气 倔强的父亲这时候却忍气吞声,一言不发,任由姥 姥一边唠叨,一边也喝着父亲给她熬的罐罐茶。 我曾在心里偷偷嘲笑姥姥,不就是喝一杯茶 吗,能谈得上是“享受”吗?再说我也尝过父亲熬的 燃,家里更是被父亲折腾得乌烟瘴气。这时候,母 茶,苦得要命,难以下咽,简直跟喝药一样,至于把 亲往往会埋怨几句,但父亲不急不恼,眯着眼,继 她气成那样吗?后来长大一点,才渐渐明白,这一 续捣鼓他的火炉子。直到红红的火苗呼呼窜NJ'b 面来,他才不紧不慢地架起茶罐儿,倒上水,开始 罐茶也许就是山里人对自己最大的奢侈了。除了 喝罐罐茶,他们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所以劳累 炖茶。茶罐是父亲用一个小铁缸做的,他在铁缸的 边沿上扭一圈铁丝,再将铁丝延长做个把手,一个 茶罐就做好了。那些年物质匮乏,印象中父亲一直 喝的是砖茶,坚硬无比,必须用手使劲掰才会掉下 来一块。当茶罐里的水开始冒泡时,父亲就掰一块 砖茶放到茶罐里,开始慢慢熬。直到茶罐里的水变 成红褐色,父亲才将茶水倒进茶杯,抿着嘴喝一 口,然后眯一一FIIi ̄睛,呼m长长的一口气来,很享 受的样子。喝第二口时,他会就一口馍馍,边喝边 吃。 记得姥姥在世时,父亲因为喝罐罐茶没少看 她的脸色。每年的冬天,姥姥都会来我家住一阵 子。当她每天早晨看见父亲坐在火炉边喝着热乎 乎的罐罐茶,而母亲则在寒窑里为我'ffl't ̄早饭被 冻得瑟瑟发抖时,她的心里就很不平衡。因为心疼 30 37 之余,能喝上一口罐罐茶,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精神 慰藉了。这茶水能驱除他们身上一整天的疲乏,是 提神的最好良药。 父亲的茶瘾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重,南每 父亲 天一次递增到两次三次。家里如果有客人来,父亲 喝茶的次数会更多。他把客人让上鹰,就拿出茶 叶,架上茶罐儿,为客人炖茶。他们同着火炉,边喝 茶边聊天,有时能坐上大半天。 后来条件好了,父亲炖茶时再也不JH=J大费周 折生火了。火炉换成了电炉子,砖茶早已退化了, 替代它的,是相对好一点的茶N-P,还有红枣、枸杞 等佐料。但父亲炖茶时依然不加糖,他说喝不惯太 甜的茶。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种昔昔的味 道。我有些心酸,觉得父亲熬茶的过程,像极r他 对待生活的态度:认真,细致,但结果还足 涩的。 父亲中年丧女,老年丧子,两次经 跟儿女生离死 别的痛苦与无奈。但他从未抱怨过生活,只是默默 地咽着苦水,再次_}_}{孱弱的肩膀挑起家 的重担。 儿女不幸的遭遇让父亲尝尽了生活的苫涩,但在 抚育他们的过程中,谁说父亲没有体味到一丝甜 蜜与幸福?就像他熬的罐罐茶,尽管最后喝起来是 苦涩的,但父亲熬了一辈子,喝了一辈子,总会从 其中品出一丝甘甜的味道。 每当我在家,父亲喝罐罐茶时,总不忘也给我 拿 一个杯子,放入JL勺红糖,为我炖_卜满满的一 杯。我用心品尝着父亲用文火熬 的罐罐茶, 涩 中带着甘甜,香味极浓。父亲不时给我杯里添茶 水,我一边喝着罐罐茶,一边陪父亲说话,心里满 足而幸福。 父亲的罐罐茶,给他的不只是劳累时的慰藉, 更多的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刀『5些温暖的,悲惨的, 思念的…… 摘自《银Jl1日报b)20 ̄3年l0月28日